「災難」：沒有「公義」、何來「安息」？

黃天逸

「災難」從來都不是單純的物理破壞，它牽動著群體的心理，同時揭露人們對安全、制度與生活秩序的深層依賴。當災難出現，原本穩定的日常節奏瞬間被打斷，社會在短時間內便進入一種情緒震蕩的歷程，這歷程既混雜又連續，反映著集體如何理解創傷、回應危機，並最終尋找復元的方向。

大埔宏福苑發生五級火災難造成了嚴重的傷亡、甚至許多人家園盡毀。它所帶來巨大的傷害震驚著我們。無助、絕望之聲不斷，一時之間，整個社會都陷入了深層的創傷、並其中所夾雜的天問、憤怒與不安的情緒。「災難」－ 固然是每一個受災家庭的「痛」，但它同時牽動著我們每一位香港市民的心：我們正在一同陷入了深沉傷痛的情緒之中。「傷痛」－ 也許並不只是這次災難所帶來巨大的破壞與人命的傷亡，其中，更夾雜著我們過去好一段日子在生活上所瀰漫著的「低氣壓」－ 無力感、迷惘、憤怒、掙扎求存，甚至彷彿活像失去了靈魂一樣。說實話，我們的城市陷入了「社會退化」的危機中。

「社會退化」（societal regression）是甚麼？Murray Bowen認為：「社會焦慮、社會秩序、社會組織程度，均隨著歷史演進而有變化起伏」（註1）。但何以會有「社會退化」的情況？他指出：這源於整個社會呈現出不健康的信號 － 道德崩壞、價值扭曲、不公不義、制度荒謬等現象。當人們活在一個如此「社會退化」的年代時，內心的焦慮程度亦會較高，這又會導致社會問題增多、焦慮程度也就不斷上升。

《彌迦書》2：1說：「禍哉，那些在床上圖謀罪孽、造作奸惡的！天一發亮，因手有能力就行出來了。」留心經文中的三個動詞（參：NIV翻譯）：「籌劃」（plan）、「圖謀」（plot）和「施行」（carry out）；由此可見，邪惡的行動始於邪惡的思想。此外，經文又使用了兩個關於「罪」的字眼：「罪孽」（iniquity）與「惡」（evil）。此處的「罪孽」指濫用權力、透過非法與不道德的手段造成社會不公；而「惡」則指在上帝眼中所看為邪僻之事。（註2）經文指出：這些壓迫者被貪念充滿，甚至在尚未起床前便開始計畫下一步的行動，等到天亮，他們便立即執行那些藉著剝削窮人來增添財富的惡計。他們之所以能如此行，是因為他們掌控社會的權力結構，自以為「強權即公理」。他們輕易施行惡事的事實，正顯示其操弄的邪惡程度。（註3）當第2節說：「他們貪圖田地就佔據，貪圖房屋便奪取； 他們欺壓人，霸佔房屋和產業。」我們就明白這些邪惡的計謀都源自於「貪婪」或「貪念」。經文中另外又以三個動詞來強調這些人的惡行（參：NIV翻譯）：「奪取」（seize）、「拿走」（take）和「欺壓」（defraud）。《彌迦書》這兩節經文正好揭示了「社會退化」的深層機制：當「貪婪」與「不義」在制度中被正常化，權力不再保障弱者，反倒成為了侵佔與操控的工具時，社會便因此由內而外崩解。

《創世記》記載著上帝六日創造後、將第七日定為「安息日」。可別忘記：「安息」並不是指個人心理的平靜或生活節奏的放緩（一般理解的「休息」）。按照《創世記》的記載，「安息」乃深繫於上帝在六日創造裡所帶來的「秩序井然」之中。因此，當《創世記》二章15節說：「耶和華神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，使他修理、看守。」《呂振中譯本》將這裡譯作：「叫他耕種、看守樂園」，其中，「耕種」一詞意思廣泛，它同時包含了「發展」、「製造」和「照料」，而「看守」可以指向「看管」和「保護」。這樣看來，人類所需要做的乃是確保上帝創造的「秩序」可以維持下去，而這正好就是上帝給予人類的重要任務。可惜，每一個時代都有人在破壞這「秩序」、使我們陷入混亂之中的。先知書讓我們見到，在這樣的生活底下，試問：何來「安息」呢？

「社會退化」摧毀了「安息」！毋怪乎先知彌迦說：「他（耶和華）向你所要的是甚麼呢？只要你行公義、好憐憫，存謙卑的心，與你的神同行。」The Message將這一節譯做：“Do what is fair and just to your neighbor, be compassionate and loyal in your love, and don’t take yourself too seriously — take God seriously.”（註5）這就是說：當人們不僅談論「公義」、更能夠「做」那公義的事時，當每一個人都「喜愛憐憫」時（「憐憫」希伯來文為  ḥesed，意思是「忠誠的盟約之愛」），並且，當世人都願意「謹慎地按著上帝所要的方式生活」時，（註4）我們處身的「社會」才能夠再次回復秩序、人們才可以有真正的「安息」。

沒有「公義」，試問：何來「安息」呢？

在災難面前，我們應當做甚麼？刻下，我們見證著一群在夾縫中仍然堅持著「行公義、好憐憫」的人。基督徒呢？也就更要如此！在這退化的社會中，惟獨「我們」誠實地活出先知的呼籲 －「行公義、好憐憫，存謙卑的心，與你的神同行」，這樣，我們才可以在這不公義的社會中仍然存留著一份「盼望」。

註釋：

（1）Gilbert, R. M. (2013). The Eight Concepts of Bowen Theory. Leading Systems Press.

（2）Barker, K. L. (1999). Micah, Nahum, Habakkuk, Zephaniah, Vol. 20. The New American Commentary. Nashville: Broadman & Holman Publishers.

（3）Ditto

（4）Boice, J. M. (1996). The Minor Prophets, 2 Vols. Grand Rapids: Kregel.

（5）中譯：「對你的鄰舍行公平正直的事，在你的愛中要憐憫並忠誠，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 —— 要認真對待上帝。」